阿兰·德波顿 | 我们为什么会和错误的人结婚

这是我们害怕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最坏的事情,甚至不惜任何代价去避开它,但我们又最终不可避免地会遇上它——和一个错误的人结婚。

通常情况下,当我们接近其他人时,都或多或少会遇到各种问题。对陌生人而言,我们是一个正常人。不过,在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社会中,别人和我们晚餐约会后,可能会问我们:“你怎么这么疯狂?”

我们身上都有这样一种潜在的可能性:当别人不同意我们的观点时,我们会生气。要么,我们只有在忙碌起来时,大脑才能休息。无论是床事后的亲密还是冷战后的沉默,好像都让人觉得有点儿难搞。没有人是完美的,问题是,在和他人缔结婚约之前,我们很少深入反省自己复杂的内心世界。当某段随意展开的关系暴露出我们身上的问题时,我们会责怪另一半,然后叫停。至于我们的朋友,他们则懒得做疏通我们思想的工作。这样下来,我们就觉得自己其实是蛮好相处的人。

我们的另一半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自然而然地会尝试去理解他们。我们拜访他们的家庭,看他们的相片,见他们的大学同学。所有这些都让我们自觉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其实,这还远远不够。婚姻最终会演变成一场赌博,一场充满希望的、慷慨一掷的赌博。而参与赌局的两个人实际上还不怎么了解对方,也不了解自己。他们把自己绑在了同一艘船上,而这趟航程的未来,实则无法预料,船上的两人也竭力不去想这件事情。

在大多数有史可稽的文明中,人们是为了某些现实因素而结婚的:比邻而居的岛屿、祖上有殷实的家产、父亲是镇上的治安官、家里有需要维护的城堡、双方家庭都有着相同的信仰。在这样现实的婚姻中,充斥着孤独、外遇、虐待、冷暴力或疯人院中的尖叫。这些理智的婚姻,实际上,一点儿也不理智。它不过是权宜之计,充满短见,虚荣和剥削。因此,这类婚姻如今已大多被自由恋爱下的婚姻所取代。

在自由恋爱所催生的婚姻中,两个人被某种超乎寻常的本能所吸引,并且内心深处知道这是正确的。实际上,一个婚姻诞生得越突兀(可能是双方开始约会半年后、某一人还没有工作,或者两人都是学生),双方会觉得越安全。鲁莽能抵消掉理性带来的误差,而理性是悲剧的源头,是会计师们才看重的特质。数个世纪以来,那些没有理由的理由,都被这样的直觉冲动所抵消了。

我们想在婚姻中寻找幸福,但现实没有那么简单。
我们在寻找的是一种相似性——而这可能会让原本的计划难上加难。在成人世界的亲密关系中,我们想要重现的是,在童年时期所体验过的那样一种美妙无比的感觉。我们年少时所经历的爱情通常在别人眼中看来不可理喻,且具有破坏性:我们想在这段关系中,帮助一个失控的成年人,帮助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但又不安于表达自己的愿望。
我们成年后,会拒绝掉某些追求者,不是因为他们有什么问题,而是恰恰相反。他们太完美了——完美到成熟、理性、可靠。这样的完美,让我们觉得陌生。我们会和错误的人结婚,是因为我们不想把被爱和感到愉快联系在一起。

过于孤独,令我们犯错。当单身变得无法忍受时,没人能在头脑清醒的状态下选择伴侣。只有当我们觉得未来很多年独自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时候,才能从容不迫地做选择。不然,比起爱那个能使我们免于孤独的另一半,我们更爱有他人陪伴的感觉。

最终,为了让那种感觉保持下去,我们结婚了。我们以为求婚时的喜悦能通过婚姻延续:也许那时,我们乘坐着贡多拉,徜徉在威尼斯的泻湖之中,粼粼晚霞映照于海上。我们彼此分享着灵魂深处从未和别人透露过的秘密,期待着不一会儿要享用的意大利烩饭。为了让那样感性的时刻永恒下去,我们结婚了。但我们未曾看见,它和婚姻之间没有什么坚实的联系。

实际上,婚姻会将我们带入某种不一样的,更接近组织管理的境地。我们可能会住在郊区,耗费很长时间通勤,还得应对恼人的孩子。他们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在消磨你对生活的热情。虽然每个人的生活环境可能都不一样,但共性之处在于,我们都有一个伴侣,而那可能是一个错误的人。

而好消息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决不能抛弃对方。

过去250年来,西方世界对于婚姻的理解都基于这样一个浪漫主义的观念:所谓完美的那个人,是能够满足我们一切需要的存在。

但是,我们必须转变观念,变得更悲观(或者幽默)一点。我们必须意识到,每个人类都会沮丧、生气、令人厌烦,会发疯和令人失望。我们也会无意识地对别人这么做。虚无感和缺失感深埋于我们内心深处,且没有尽头。但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也不是构成离婚的理由。选择跟谁结婚,只是选择某一种我们更愿意承受的痛苦,并为之献身。

悲观主义哲学为婚姻中的痛苦和焦虑提供了解决办法。虽然听上去有点奇怪,不过,悲观主义的确将我们从浪漫主义对于婚姻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解放了出来。我们的伴侣没能将我们从悲伤和忧虑中拯救出来,不是那个人的错,也不意味着就得离婚或考虑改善关系。

最适合我们的人不是和我们完全一样的人(那个TA也不存在),而是懂得如何就我们之间的不同进行协调和沟通的人——一个懂得如何面对争执的人。TA不是你理论上的“完美互补”,而是能够大度地容忍彼此之间的差异。而正是这种包容,才意味着TA是那个“差不多”的人。天作之合是爱情的典范,但不是构成它的必要条件。

一直以来,浪漫主义误人太深。它是一种过于严苛的哲学,令婚姻中的摩擦难以忍受。我们最后不欢而散,并且坚信着:这样不完美的婚姻一点也不“正常”。
我们应该让自己习惯于“错误”,调整自己的心态,用一种更宽容、幽默和友善的态度去面对自己和伴侣身上的问题。

原文地址:Why you will marry the wrong person

发表评论

了解 避难所 | Sanctuary 的更多信息

立即订阅以继续阅读并访问完整档案。

Continue reading